"李建国?就那个每月工资只有180的志愿兵?你可别犯傻啊!"王玉梅一把拽住我的胳膊,急得直跺脚。我看着她着急的样子,心里暗自好笑。
那是1997年的夏天,我刚从军校毕业。记得那天,蝉鸣声划破了军区大院的寂静,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。
天气热得要命,可我心里却凉丝丝的舒服。那会儿大学生多金贵啊,我们班三十个女生,一毕业就有二十多个找到了国企的工作。
市纺织厂的张厂长,隔三差五就让人来打听我的意思,说是工资开到550,还能分套福利房。那时候电视里还在放《大江大河》,人人都向往进国企。
头一次见到李建国,是在军区医院。一楼走廊的白炽灯闪着微弱的光,消毒水的味道刺鼻,可他端着的那碗粥香飘得老远。
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,背影瘦瘦高高的。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来看望家人的,走近才发现他是在照顾战友老范。
"老范,快趁热喝了吧。"他轻声细语地说着,生怕打扰到隔壁床的病人。我站在门口,看着他把枕头垫高,一勺一勺地喂粥,那双粗糙的大手,动作却出奇地轻柔。
后来才知道,他是从徐州农村来的志愿兵,家里还有个上初中的弟弟。为了减轻家里负担,高中一毕业就参了军。
说起这事,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:"俺爸妈种地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,家里就指望我这个当哥的了,弟弟还得上学呢。"
那时候部队伙食不算好,馒头和咸菜是家常便饭。可李建国每个月还是省下60块钱寄回家,连最爱吃的红烧肉都舍不得买。
有次我看见他中午就啃了两个窝头,问他怎么回事,他笑着说:"不是马上要发工资了嘛,这不得省着点。老范他媳妇刚生了娃,我想给他家送点营养品。"
这话说得我心里一暖。他虽然自己过得苦,可对战友的关心却从不含糊。每次战友家里有困难,他总是第一个伸手帮忙的。
我们处对象的事情一传开,可把人给惊着了。王玉梅直接跑到我宿舍来,拍着我的肩膀说:"你是不是魔怔了?人家小李虽说是个好人,可你想想,现在国企一个月少说也有500,还有分房呢!"
。我爸气得直拍桌子:"你这孩子,咋就不知道为自己打算呢?他家里那条件,你受得了吗?"
我妈倒是没说什么,就是天天默默掉眼泪,搞得我心里直发堵。晚上躺在床上,我翻来覆去睡不着,想着李建国那双温柔的眼睛和憨厚的笑容。
可我就认定了他。1998年春节,我第一次跟他回老家。坐了一天的绿皮火车,车厢里挤满了回家过年的人,空气里弥漫着花生瓜子的味道。
换了两趟班车,才到他们村。土路高低不平,他背着我的行李,带着我在田埂上走。远处炊烟袅袅,空气里飘着年味,还有刚杀年猪的热闹声。
他家是村里最破的土坯房,堂屋的墙上还贴着发黄的报纸。屋里冷飕飕的,地上铺着几块红砖,老式的木桌上摆着一盏煤油灯。
可李建国的爸妈太实在了,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往我跟前摆。晚上他妈硬是把自个儿的新棉被给我盖,自己却只盖了条薄被。看着他们那份朴实的心意,我眼眶湿润了。
那时候,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,这辈子就跟他过了。再苦再难,也要一起扛。他爸送我们出门时,拉着我的手说:"闺女,委屈你了。"我摇摇头,心里却暖暖的。
婚后的日子,说苦也不苦,说甜也不算甜。我们住在部队分的老旧单人宿舍里,一个房间,一张床,一个衣柜,转身都费劲。
夏天闷热得要命,风扇呼呼地转,也驱不走那股闷热。冬天北风呜咽,房顶还时不时漏水,我们就搬来盆子接水,滴答声陪我们度过漫漫长夜。
可李建国有股子韧劲,自己动手把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。他用废旧木板钉了个小书架,又在窗台上搭了个小花架,种上几盆吊兰。每天早上起来,看着绿油油的叶子,心情就特别好。
让我最感动的是,他从不服输。1999年部队开始配电脑,他就天天泡在机房里琢磨。那时候电脑还是新鲜玩意儿,一台要一万多呢。
没钱买书,他就借来抄笔记,一页一页地记,把本子都抄满了。晚上训练完,别人都休息了,他还抱着本子在床头看。有时候看得太入神,我叫他好几声他才听见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我们在院子里开了块小菜地。种上点青菜萝卜,院子里还养了几只鸡。每到夏天的傍晚,我们就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乘凉。
看着夕阳染红天边的云彩,听他讲连队里的趣事,我觉得这就是最幸福的时光。虽然生活简单,可我们有说不完的话,聊不完的未来。
2003年,是我们最难熬的一年。他弟弟考上了重点大学,开学要交5000块学费。那时候我刚怀孕三个月,早上总是吐得厉害,家里就指望他这点工资。
可李建国二话没说,把存款全取出来寄回了家。那几个月,我们省吃俭用,连肉都舍不得买。我常常看见他中午就啃馒头咸菜,说是不想吃肉,可我知道他是在省钱。
有天半夜,我醒来看见他坐在窗边发呆。月光洒在他消瘦的脸上,眼里闪着泪光。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,轻轻握住他的手说:"咱们一起熬过去。"
谁知道这一年还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。李建国在一次技术革新中立了大功,不光评上了士官,还获得了科技创新奖。
记得他上台领奖那天,穿着笔挺的军装,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。我坐在台下,看着他从一个羞涩的农村小伙,变成了台上发光发亮的技术骨干,眼泪怎么也止不住。
日子越过越红火,2008年我们分到了新房,还添了个胖小子。新房子宽敞明亮,阳台上种满了花,小区里有儿童游乐场,儿子每天在那玩得不亦乐乎。
前几天,王玉梅来家里玩,看到我们的新房子,连连感慨:"当初真是我们瞎操心了,你们这日子过得踏实,比我们强多了。"
我笑着看了看正在辅导儿子做作业的李建国,心里暖暖的。他的太阳穴已经有了些许白发,可那双眼睛依然温柔如初。
这些年,我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农村娃,变成了部队的技术骨干。从前的窝头咸菜,变成了肉蛋牛奶;从前的平房瓦舍,变成了宽敞明亮的新房。
可他待人处事的态度从未改变,依然和那年在医院照顾战友时一样温柔细心。每次看到新来的战士,他总会多关照几分,就像当年别人对他那样。
街坊邻居都说我当初的选择"傻",可我觉得,日子过得好不好,不在于一时的物质条件,而在于找到一个懂你、疼你、陪你慢慢变好的人。那些携手走过的日子,那些共同经历的酸甜苦辣,才是最珍贵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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